高槻星岸

时常在想，如果幼年时跟妈妈一起生活，一定会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外婆曾是一所重高的语文老师，博学，但客观地说，放在当今社会来看，是一个略显粗俗而固执的人。

父母都是还不错的学校毕业的大学生，尤其妈妈，听外婆说，她从小就成绩很好，保送大学，险些出国，自己拒绝，经商多年。父亲则不明，不过擅长音乐。

优秀的妈妈也有陋习，她吸烟，晚睡晚起，沉迷非架空穿越小说和美剧，偶尔自己做饭，依赖外卖。

提到父亲则难言。

八岁那年跟他一起去日本玩，晚上我睡不着，他和我聊天。他突然坦白已经和妈妈离婚，而自己已经再娶，有一个儿子。

我那时终于明白了为何父母见面时如此冷淡，为何一家分居三地（现在是四地），为何我与父亲的见面时间，只有每周星期天的下午，为何他的所有爱都充满不善表达的陌生。

又或许不是“终于”，我可能早就知道一切，从在自己的户口簿上看见妈妈的婚姻状况起。

我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我大概猜到抚养权归母亲，却不明白为何自己跟着外婆长大。

后来偶然知道，母亲开玩笑说自己很忙，于是外婆就说，她来照顾我。

事情似乎不是从父母离异开始错位的，而是此刻。

那时我大概两三岁吧。

外婆带着我，搬离了父亲的房子，住到她和外公家里。

他们基本天天吵架，因为很多事情。

我记得的，有碗没洗干净，买菜买错了，掉了一块钱。

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不过外婆咄咄逼人，外公不善言表。他们也很爱对方，很久以前的结婚证是一张纸，现在仍然被外婆收好，夹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外婆现在和我住在学校附近，说着外公又怎么怎么样，但每周还是会一边吐槽他不爱干净、邋遢，一边去打扫外公一个人住的那栋房子。

其实这些也并没什么影响，反思一下我好像很幸福。

但是变得说话大声、自理能力差、审美不正常、世界观不对劲、厌恶爸爸那边的家人，也不喜欢外公，总之讨厌男人。

妈妈似乎发现异常，于是偶尔会接我到她那边住上几天，接受文学与艺术的熏陶，顺便锻炼自理能力。比如被强迫着啃完了原版的《石头记》，妈妈那里放着十多个版本，有原文有解读，她都来来回回读了几十遍，也接触到了亦舒的作品（大概小学三年级），从儿童画解析到现当代油画册（有裸体的那种），也都阅览过。审美慢慢被纠正，但与外婆相处的时间仍然在那儿，使我显得有些叛逆。其实我自认为自己没有经历叛逆期，只不过一直有点中二。

外婆严厉却又宠溺的教育方式，使我偷偷地接触到了二次元、科幻小说和一些说出来会被查水表的东西，三观逐渐扭曲。反党反社会反人类，但藏得比较深。

小学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对我影响非常大的一个人。学校是小班化，班上只有二十几个孩子，所以老师都能悉心呵护。在她的带领下，我接触了正统的文学作品，了解了很多古今中外的作家，学会了几乎所有文体的创作，创立了属于自己的风格，面见了几个名家，也学会了怎么泡咖啡（她是资格咖啡师），知道了如何八卦男生和女生……她曾以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为荣，但她没有排除我。

她没想到，也至今不知道，我弯了。

（嗯多么平静的出柜）

暂且不提曾经讲述的那些故事的来源，尽管一小部分的它们也组成了我，现在我只是想，在这个安静而嘈杂的雨夜，思考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如今关于学业的迷茫，是一些坏习惯造成的。那种知道是坏习惯也知道改掉会很好更知道怎么改但就是不想改的坏习惯。在外婆的压迫下我满口谎言，学会装睡，装哭，装病。我在想如果妈妈当初没有开那个她很忙的玩笑，我现在会不会和她生活在一起。

我可能会更加爱笑，更加诚实，更早地接触到美术，更爱古典文学，更加自信，更加高效，更加自律，更加优秀。我也许不会弯，现在正暗恋着某个优秀的男孩，并为他而努力学习，确定了明确的目标，规划好了未来，无论是美院、国内名校还是出国留学，我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大概体育和历史成绩也会好很多。

我好像没有因为和外婆生活的幸福，而成为一个幸福的人。相反，好像另一种不可能的未来，对我更有吸引力。

我应当悲伤。却不知如何后悔。

现在窗外的乌云依然透着橙色的亮光，玻璃没有反射出我的虚像。

我没有成为更好的自己，我只是匆忙而迷茫，陌生而默然，无情而无悔，天生不才而令人失望透顶。

的确，妈妈应该很失望，她的优秀没有遗传给我。

可我似乎过得很好。

有喜欢做的事，有很多很多的愿望，有心爱的人还和她在一起。

彻悟。

原来我们追求的自己，不过是失去了自己的一切而不自知。

雨声现在越来越小了，我还没有睡着。

我只是继续思考，关于这只度过了一小部分的一生，关于只看见一粒微尘的宇宙，关于每一个世界里，我追赶着的花香，阳光，草地，河流，晚霞。

我深呼吸，这个行为难得由我麻木的意识发起。

这里星岸，第一次用第一人称讲自己的故事。

希望年龄没有暴露。

记得留下什么。

晚安好梦。